1915年,湖南省议会公布了一项决定,要征收师范学校学生的10元杂费,并延长半年学习时间。这对当时很多学生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所以遭到了大多数学生的强烈反对。一些学生认为这个规定是校长张干为了讨好当局向政府提议的,于是他们提议要赶走张干。加之原“四师”的学生对合校后要多读半年书心有不满,于是他们纷纷举行罢课,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校内“驱张运动”。有人草拟出《驱张宣言》,并在校园内大量散发传单,揭露张干所谓的种种“劣迹”,以图通过舆论把张干搞臭搞垮。毛泽东看了这些传单后,认为并未集中要害。于是,他亲自写了一份新的《驱张宣言》,尖锐地抨击了张干如何对上逢迎,对下专横,办学无方,贻误青年的弊政。宣言写成之后,他组织同学连夜赶印了上千份,次日清晨在校内校外广为散发,还送往省教育司、省议会、省政府以及其他学校以争取支持。这张宣言在全校引起轰动,并惊动了湖南省政府,省教育司派一位督学前去调停。在学生的压力下,这位督学只得答应学生们的要求,承诺下学期不让张干再到湖南第一师范工作了。 张干对于学生们的做法极其恼火。当他得知宣言是毛泽东等起草者后,立即决定要挂牌开除包括毛泽东在内的17名带头“闹事”的学生。但是,张干的决定受到了杨昌济、王季范、徐特立、方维夏、王立庵、袁吉六等教员的反对,他们据理力争,并为此发起召开了全校教职员会议,共同向张干施加压力,迫使他收回成命。此事发挥重要作用的是毛泽东当时的国文老师袁吉六,他跟湖南“一师”校董谭延闿私交不错。在强大的压力下,张干对毛泽东等闹事学生的处分由开除改为记大过。他在“一师”再也干不下去了,只好辞职到别的学校谋事。临走之前,张干悻悻地对老师们说:“在学校只有校长开除学生,学生开除校长,这是第一次。” 以后张干在其他学校教书,一直没有离开教育部门,一辈子都吃粉笔灰。毛泽东从学校毕业后投身于革命浪潮中,两人忙于各自的工作。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当他从报纸上看到重庆的蒋介石邀请毛泽东过来共商国是,于是自作主张地也往延安发了一封电报。 新中国成立后,在湖南妙高峰中学当老师的张干感到惶惶不安:一是懊悔自己当了“地主”,成了革命的对象,他家本是贫农,以后任教40余年,靠积蓄购置了一份田产,没想到却因此被划成了地主;二是当年自己要开除的学生毛泽东如今成为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悔当初不该提出开除他,也不该给他记大过处分;三是在重庆谈判前夕,他给毛泽东发了一封电报,请他“应召赴渝”,这不是替蒋介石说话了吗? 正因为如此,张干日夜在惶惑与苦闷中生活。加之当时他身患疾病,一家6口人全靠他的薪水过活,生活困窘,有时竟无米继日。他找到当年的学生周世钊,希望他见到毛泽东时,能把自己的生活困难情况反映一下。 1950年10月,周世钊到北京,与35年未见面的老同学毛泽东会面,在毛家与师长徐特立、谢觉哉等聚会。席间,毛泽东问道:“我们的老校长张干还健在吗?” 周世钊说:“他一直在教书,现在还在妙高峰中学教数学……”毛泽东情不自禁地打断了周世钊的话,给曾要开除他的老师,做了这样的评价:“还在吃粉笔灰?张干这个人办事果断,很有魄力,是个很有才干的人,才三十几岁就当了我们一师的校长,不简单啦!当时,我很不喜欢他,认定他这样的人一定会向上爬。实际上,他当时要爬上去,也是很容易的。可是,他并没有爬上去,没有进人仕途,解放以前吃粉笔灰,解放后还吃粉笔灰,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徐特立也说:“张干年轻有为,而且有股韧性”。 王季范(毛泽东的表哥)认为,《驱张宣言》触犯了他的尊严,他未必有什么政治目的。 毛泽东说:“九哥 (指王季范),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驱张并没有多大必要。当时规定每个学生要多交10元学杂费的事,不能归罪于他。至于我们多读半年书,这是一件好事嘛!我现在只恨自己书读少了呢!” 席间,毛泽东了解到他的生活困窘,便给王首道(当时湖南省人民政府主席)写了一封信,嘱咐给予照顾。 首道同志: 王首道根据毛泽东的嘱托,送去了千余斤大米和50万元人民币(旧币)。 张干感激之至,泪流满面,以颤抖的手写了回信。不久,学生也给先生写了回信,说,对他一家的生活“极为系念”。张干感动之余,把自己讳莫如深的事——曾经给毛泽东记大过的事,告诉了家人,“只有毛主席这样的伟人,才不记前怨罗!”1951年秋,张干应毛泽东之遨到北京。主席正忙于抗美援朝的事宜,让他与李漱清(毛泽东童年的启蒙老师)、罗汉溟(湖南一师的 历史 教员)等游览北京名胜。在参观故宫的那天,毛主席派人把师长们请到家里吃饭。毛主席让张干坐上席,自己坐下席。他对要开除主席并给主席记大过的事深表愧疚。 主席则说:“当时我虎气太盛,要是像现在这样,多点猴气,就不会发动‘驱张运动"了。” 张干深为学生内心的话语感动,还是认为自己身为教师,做得不对。 主席说:“老校长,您老言之过重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这‘寸草心"是怎么也难报答自己老师‘三春晖"的啊!” 接着,喊自己的儿女出来,指着张干和李漱清说,“这是我的老师。” 主席的儿女们鞠躬之后,诙谐地说,“他们是你们的太老师 。你们平常常跟我说,你们的老师怎么好,怎么好。我的老师也很好。” 在畅往事之中,主席诚心地说:“次仑(张干号)先生,您老和元鲲(罗汉溟的号)先生都没有加入蒋帮,这很好。我从没有听人讲过你们的坏话。” 张干如实讲道:“明哲保身而已。” 主席则认为,“在旧 社会 ,这就很不容易啊!” 主席举杯祝先生“桃李满天下”,张干举杯祝学生“万寿无疆”。 饭后,参观中南海,讲起毛泽东青年时爱游泳的事,张干问主席:“现在还游么?” 主席说:“游,而且风浪愈大的地方愈喜欢游。” 张干一语双关地说:“你实在是太喜欢风浪了,青年时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学生笑了,说:“老校长,我这一辈子就是从大风大浪里过来的。” 师生坦诚,娓娓而谈,张干又像过去训导学生一样,从水引申到其他问题,说:“可是,润之,你也得记住这句古训,‘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 学生严肃而深沉地说:“老校长,我记住了”。 此后,主席安排张干等师长乘飞机游览了长城内外和其他许多名胜,参观了国庆大典,派傅连暲(当时的卫生部副部长)给张干等师长检査了身体。以后,又宴请了张干等师长一次,并在瀛台合影。张干离京前,主席又赠他吃穿用品和人民币(都来于主席自己的稿费)。张干回湖南后,受聘为湖南省军政委员会参议室参议,并继续在妙高峰中学教数学。每月领取聘金,加上学校的薪水,使一家人生活有了保障。1953年下学期张干退休。 1963年初,张干曾在病中两次写信给毛主席,请他设法帮助其在京的女儿回湖南工作,“一边侍养”。毛主席接信后,一面积极为老校长分忧解难,一面给当时已任湖南省副省长周世钊写信说: 同年5月,毛主席又给张干写信, 信中的“周元”,即周世钊,“薄物若干”是主席托当时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张平化带给张干的2000元治病的钱。1967年元月,张干去世。周世钊(当时是湖南省副省长)致悼词,深情地讲述了毛主席对张干的评价,高度地赞扬了他为教育事业所做的贡献。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伟人的胸怀、对师长的尊戴,将永远被人铭记,而且必为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毛泽东年谱》 《红星照耀中国》 《恰同学少年——毛泽东与师长学友的交往》 《毛泽东和他的24位老师》 《毛泽东向张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