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思想的核心观念主张,人民应主宰自己的命运,这种说法违悖了另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那就是朝鲜人是独特而脆弱的孩童种族,必须受到领袖的保护与照顾。朝鲜人必须感谢领袖,即使他们明明是靠自己的劳力过活。主体思想的伪信条仍满足自身目的。北韩政权因此能将金日成遵奉为伟大的思想家, 政府制订的任何权宜政策都可以贴上伟大的标签,而异议份子也无法以政府自己的说词来评论政府的政策。更重要的是,主体思想使外人未能察迸北韩内部真正居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外在世界未能看出北韩人顽固仇外、以种族为基础的世界观是来自于日本法西斯主义神话,而误以为后殖民时代北韩人僵化的国家民族主义是植根于人文原则,并且误解北韩人对独立与自给自足的强调是可理解的,只是过于执着。然而,外国学者在阅读英文版的官方主体论述时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其中的空洞无物?可能的解释是当主体思想作品于一九七〇年代出现时,海外普遍把北韩对这个神秘教条的效忠当成既成事实。另一项解释是主体思想的不连贯、毫无新意与含糊不清对后现代西方读者来说实在难以理解。与北韩教科书、电影与绘画呈现的种族民族主义相比(其表现的内涵实在太粗浅而直接,人们反而不把它当一冋事),主体呈现的意识形态实在太难捉摸,反而使人不敢等闲视之。学者一方面认为主体论述极为陈腐,另方面却怀疑其中必有深意。史家康明斯沮丧地辩解说,「只有朝鲜人才看得懂这种东西」,仿佛北韩人对这些事物极为明了似的!北韩政府不以金日成的名义出版论述精详的主体思想作品,这项决定确实相当明智。因为面对语焉不详的内容,人们总是认为另有玄机。主体思想的伪教条主张自给自足,但北韩的经济政策反映的却是另一种形式的孤立。我们可以御宅族为例来理解北韩的孤立形式。御宅族指日本年轻人拒绝走出卧房,他们要求父母在吃饭时将餐盘留在他们的房门口。他们觉得仰赖外在世界而非与外在世界合作,可以更完整地保留自己的独立地位。同样地,金日成似乎认为最能保障北韩孤立与安全的方式不是强化经济——想这么做,就必须让北韩整合到社会主义贸易体中,乃至于与其他讨厌的国家合作——而是无限制地仰赖援助。这么说并不否认北韩在自给自足上所做的努力。一个人不可能「完全」仰赖外人而无损自身的孤立,至少自身的隐私一定会受影响。(御宅族至少会打扫自己的房问。)如果援助的形式有利于孤立,那么北韩人会无限制地接受援助,如果不利于孤立,那么北韩人便不接受外援:北韩政府虽然重视自给自足,但似乎只是口惠而未付诸行动。就这方面来说,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平壤当局向来有着浪费通货储备购买进口奢侈品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