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菜G的建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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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埔先生”与黄埔古港、新港
·许肇琳·
一、胡璇泽及其黄埔花园
胡璇泽,号琼轩,亦名玉玑,小名亚基。他一身兼任多国领事之职,除大清国驻新加坡领事外,俄、日在新加坡设领,均聘胡璇泽代理。他先后被英国海峡殖民地政府授予立法议会非官议员、行政会议特别委员、太平局绅、名誉推事等,并获英女皇维多利亚颁给C.M.G三等宝星勋章。显赫一时,蜚声海内外。因他在新加坡开设黄埔公司,当地又尊称他为“黄埔先生”①。
胡璇泽之花园又叫“黄埔园”或“南生花园”,面积约4.7万平方米,是当时新加坡数一数二的名园。早在此之前20多年就已遐迩名闻,为人们所称道。请看俄国冈察洛夫笔下的“黄埔先生”和黄埔别墅花园。
冈察洛夫是随俄国“外交使节”普提雅廷海军中将乘坐军舰于1853年5月抵达新加坡的。他在后来所著的《环球航海游记》②一书中写道:新加坡全岛居民6万,华人就有4万。虽是弹丸港岛,已成为各国商贾汇集的世界市场。此地商界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名叫“黄埔”。他离开中国来这里定居已有20余年。……讲英语就像英国人一样流利。店里的伙计有一个英国人,其余都是中国人。
“黄埔先生”的花园别墅究竟是怎么个样儿?冈察洛夫写道:屋前,小径盘回,四通八达;路旁,大树参天,林木蔚然;更有琪花瑶草,争奇斗艳。在各种花簇中,以荷塘内亭亭玉立的出水芙蓉最引人入胜。另外从中国引进的、用水培植的大花盆里一种常青灌木,也十分姣美。花盆里还有几条金鱼儿环绕着它的根部游来荡去。园中蕉竹交翠,宛然绿篱;百花吐蕊,馨香袭人。
对他的别墅是这样描述的:别墅比花园更为出色。迈过别墅的雕花大门,步入堂屋,但见幽房四合,拱门通连。窗垂绢帘,显得半明半暗。处处铺陈华丽,金碧辉煌。四壁和家具饰以浮雕彩绘;镀金屏风,精巧雅致;铜瓷器物,古朴高贵;壁上悬挂画幅和肖像。曲槛回廊,迂回交错。所有房间,异香扑鼻;无数花卉,盆栽瓶插,各尽其妙;中国古画,文玩匣器,琳琅满目……
二、关于胡璇泽的籍属
为弄清胡璇泽的原籍(有人对他原籍“黄埔”的具体乡村产生疑问),笔者同中山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同事和广州华侨研究会的同行,结合编写广州华侨志的工作,选点新滘镇黄埔村进行调查研究。
黄埔村是一个典型的侨乡,全村现有760户,2800多人口,连同已转为城镇户约达5000人。但旅外(包括港、澳)黄埔人,估计比家乡人口多一倍以上。黄埔村人杰地灵,近代以来涌现了不少著名人物,如,清末著名外交官梁诚、梁询;保护孙中山先生安全脱离陈炯明魔掌的永丰舰舰长冯肇宪;当过陈济棠的中将副官的梁广谦;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清末工科翰林,后任广东广九铁路局局长的胡栋朝;还有清代行商巨擘、构成十三行之一天宝行的梁经国等等,说明黄埔村是一个不寻常的“乡村”。
我们经过多次调查访问,终于找到了胡璇泽家庭在黄埔村的惟一苗裔——第四代侄孙胡烈,并参观和考察了胡璇泽当年在家乡黄埔村所建造的十座大屋(至今仍有四座保持原样),和占地十亩的胡氏花园遗址。当年从新加坡运来的红木家具及其他器物,仍保存完好。事实已经说明,胡璇泽原籍为黄埔村。
胡烈说,根据父祖口碑,胡璇泽乳名叫“胡亚基”。父辈兄弟五人,胡璇泽的父亲排行第二。新加坡开埠后,老五率先只身到新加坡谋生。大约1830年,其他四个弟兄也随后来到新加坡。胡亚基被携同行,时年才十几岁。他聪明智慧,精灵锐敏。亚基到新加坡后,先学文化和英语,后承继父叔事业。据说他英语讲得很好,更便于同洋人做生意,胡家因此更加发达起来。胡璇泽本人成了新加坡的大富翁和华侨领袖,并当了俄、中、日等多国驻新加坡领事。胡璇泽在新加坡去世后,其灵柩用专船运回家乡,安葬于新造(旧番禺县政府所在地)大岗脚,但墓地今已被毁。胡家裔孙主要分布于新加坡和香港,因几十年来失去联系,有多少亲人在海外不得而知。而在故乡黄埔村,现今只存一个支系即胡烈家。胡烈祖父名胡华穗,父亲叫胡国杨,均已辞世。而昔时胡氏在家乡的人数不少,是个大家庭。胡璇泽在家乡也置有产业,除拥有十座大屋和花园、田地外,还在广州开办几家工厂和商行,后来由于生产经营不善以及其他原因,生意不断亏损,家道衰微,经济拮据,连房屋都变卖掉,现只剩下两座大屋是胡家的。
另有,成书于1918年(民国7年)的凌鹤书的《番禺县续志稿》,其中《人物·宦绩志》撰有《胡璇泽传》一篇。该传云:“胡璇泽,一名玉玑,号琼轩,茭塘司黄埔人,年十四随父与诸(叔)父往新加坡助理商业,十八总其权。”今属广州市海珠区新滘镇的黄埔村,在清代属于番禺茭塘司辖。那么,“茭塘司黄埔人”,非今新滘镇黄埔村莫属。我们应该无可置疑地断定,这位新加坡开埠初期的侨领胡璇泽,其原籍在今广州海珠区新滘镇的黄埔村,并不是人们所想像的今黄埔港区。
三、黄埔村与黄埔港的关系
经过我们的考察和调查研究发现,新滘镇黄埔村曾是兴旺发达一时的广州外港——黄埔挂号口,而今长洲岛的黄埔港,乃是它的延续和发展。因为今长洲岛的黄埔新港仍沿用“黄埔”之名,故人们将今天的黄埔新港和黄埔村古港混淆了。
新滘镇黄埔村形成于何时,据黄埔村人传说,最晚在北宋年间已有居民迁到黄埔村这个地方聚居。黄埔村现有梁、冯、胡、罗四大姓。此外,还有关、黄、卫、陈等小姓。他们或许是黄埔村最早的居民,现村里还有卫家厅。
黄埔村昔时不称“黄埔”。重修于清乾隆四十年(1775),位于村内的天后宫,后来有书于同治二年(1863)的对联曰:“迹著甫田恩流凤浦,德敷海国泽被凰洲。”此地昔时称“凤浦”、“凰洲”,有碑石为志。立于黄埔村南北门门楼原各有碑石一块,南门碑石刻有“凤浦”二字,北门碑石则刻“凰洲”二字。据村人传说,“黄埔”一名的由来,盖因此地昔时为外国商船经常碇泊汇聚之所,外国船员讹读“凤浦”为“黄埔”(Whampoa),于是,“黄埔”之名日著,而原“凤浦”称谓反而日益淡化,最后被“黄埔”一名完全取而代之。
黄埔村的黄金时代是在清代被辟为广州外港时期。明代以后,兴旺近千年的广州对外贸易外港扶胥镇(波罗庙),由于“淤积既久,咸卤继至,沧海为田”(清代《波罗外纪》)的自然条件变化,扶胥镇对外贸易地位,逐渐为琵琶洲(包括黄埔)所取代。南宋方信孺《南海百咏》说,此地早在南宋时期已是“海舶所集之地”。建于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的琶洲塔(也叫“海鳖”塔)就是为海舶导航而设,至今仍屹立在珠江畔。洲东南的黄埔村,清代被指定为广州外港之后,更是商船云集,舳舻相接,兴旺发达。
根据马士·宓亨利《远东国际关系史》记载:外国商船均驶澳门,在澳门聘用一名引水,再雇用一名通事和买办,并领到粤海关颁发的红牌(印照)后,才准进入虎门。③船在虎门经过丈量,方可进入黄埔港水域。到黄埔后,必须向设在黄埔村的税馆缴清一切税费,才能开舱进行贸易。曾于1826年来广州的美国人亨特写道:当时黄埔已是一个拥有“数千居民的大镇。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同外国船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④。每年来广州进行贸易而停泊在黄埔的外国船,据《远东国际关系》一书记载,1789年,“停泊在黄埔的有英国船61艘(计东印度公司船21艘,港脚船40艘),美国船15艘,荷兰船5艘,法国船1艘,丹麦船1艘,葡萄牙船3艘,共计86艘。”同时有六个国家的近百艘船在黄埔汇集停泊,黄埔村港昔日之盛况,可以想见。黄埔村港的进口货值,在当时广东对外贸易的进口总值中占很大的比重。据武育干的《中国国际贸易史》统计,以1817年为例,广东是年对外贸易的进口总值为23488440元,而通过黄埔港的进口值就有19711444元,占全省进口总值的80%以上。黄埔村港在当时中国对外贸易中所处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正由于黄埔村港是当时对外开放的港口,外商、船员云集,此地居民有机会较早地接触外国人,当地居民出洋经商、谋生,较早和较多是很自然的。据黄埔村人反映,黄埔村先后共涌现有48个大小买办。19世纪中出现的第一个大买办、广州十三行巨擘天宝行的创立者梁经国,就是出自黄埔村梁姓。
鸦片战争以后,广州对外贸易的首要地位逐步为上海所取代。黄埔村港的重要地位也因此而衰落。同时也由于本身自然港口航道逐渐窄浅,缺乏港口设施,不适应于航运业的发展,加以船运吨位越来越大而被淘汰。大约于清同治年间(1862~1874),黄埔海关被迁至长洲岛北岸的扯旗山麓后,长洲岛便发展成为新的港口,但仍沿用“黄埔”之名。被称为“黄埔新埠”⑤。于是,黄埔村古港便失去港口地位和昔日的繁荣,历经百余年的沧桑变化,昔日的古港几乎被人们所遗忘。但此次我们在实地考察发现,其古港残迹仍依稀可辨。
我们在实地考察调研中,发现黄埔村并非一般的中国农村模式,而是中国古城镇的格局。今天虽已沦为广州市郊的一个农村,但黄埔村于今仍保留过去的街、坊、里、巷的建置名称。黄埔港镇除现有黄埔村外,还包括今天的石基乡。当时全镇划分为十二坊,这十二坊的名称是:申明居、盘石、石门、碧沙洞、柳塘、大道、泰来、西浦、北浦、松庆、宾日、太平。同时还有街、里、巷的建置,如汇源街、敦庸街;太平里、青云里;副魁巷、桂芬巷等名称。昔时黄埔港镇有东市、西市之分,东市即今黄埔村直街,西市在今石基村的海滂街。很显然,这是昔时商业汇集之地。这里的洪圣王殿、天后圣母宫和城隍庙之设,乃是中国古港口城镇之特征。洪圣王和天后圣母都是海神,是沿海港镇人民经常出海和过洋贸易谋生,为祈求海神保佑而设立供奉的。今石基乡沿海堤岸原酱油码头的“海滂街”,顾名思义,即海滨街道,是黄埔古港最繁荣的一条街。设在这条街上的海关和酱油铺,遗迹可寻。街上还有铁铺、木铺和石铺,是专为来往海舶提供服务的。还有与黄埔古港隔江相望的马鞍岗,据说是有清一代在广州死去的外国官员、商人、海员的墓地,被称为“蕃人”。可见,今日的黄埔村(包括已分村的石基乡)就是昔日盛极一时的黄埔古港。胡璇泽在新加坡开办“黄埔公司”,而后被人称为“黄埔先生”,盖因家乡黄埔村而得名。而今长洲岛的黄埔港也是黄埔村古港的延续和发展,“黄埔”之名源自黄埔村。这就是本文的结论。
注释:
①有关新加坡华侨记述见黄倬汉编译《冈察洛夫笔下的华侨》一文,载《东南亚学刊》,1998(5)。
②袁为祚:《琶洲海鳌塔记》,见任果《番禺县志》卷十九、艺文二。
③马士·宓亨利:《远东国际关系史》第四章。
④〔美〕亨特:《广东番鬼录》,林树惠译,13页。
⑤赵立人、黄伟:《黄埔港的变迁》,载《岭南文史》,198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