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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站在门口磕着瓜子。
那种瓜子长而细,却饱满,像飘一样的身材,上面有三道纵向的白线,俗称“三道眉”。她每磕一颗时,总要拿在手里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牙间,嘴唇尽可能地张开,以使瓜子不会触碰掉一早涂抹好的唇膏。
飘特别喜欢涂抹这种红得像鲜血一样的唇膏,让她有一种嗜血般的快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跟鲜血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感兴趣,甚至痴迷。比如她去西餐厅点牛排,总是要三分熟的,当用刀子拉开牛排能看到里面殷殷地渗着鲜血,就让她异常兴奋,从而促使她的胃口大开。
但这红得像鲜血一样的唇膏还是要在爸妈回来之前洗掉的,他们不让她涂唇膏。她是个十六岁的高一女生,在爸妈眼里还算不上个成年人,但是飘觉得自己完全成年了。成年人的标志是什么?生理书上写的那些特征她都具备了。如果她不算个成年人,她妈就更不算个成年人,至少她的胸脯要比她妈的高,高许多。
她曾无意撞见爸妈做爱的场景,平躺着的妈妈,乳房就像两堆流沙一样地铺展开来,基本没有什么形状,更别说高度了。飘躺下的时候却不会这样,它们仍像两个馒头似地耸立着,两个乳头就像古代地主过寿时用朱砂在馒头上点上的红点。
飘很得意自己的身材,甚于得意自己的容貌,尽管她的容貌也是美丽的。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是给别人看的,所以飘最享受的就是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然后站在门口磕瓜子。随着嘎巴一声,瓜子就像用刀子齐齐地阔成两半,舌尖一挑,瓜子仁就到了口腔里,香气就透进味觉系统的各个部位里,然后扩散开来,再由嘴呼出去。飘能闻到自己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古人说的“吐气如兰”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不知道古人为什么不说“吐气如瓜子”。吐气如瓜子确实不如吐气如兰富有诗意,却更形象生动。
不得不说,发明瓜子的那个人是个高智商的人,很了不起。瓜子是个好东西,不磕也就不磕了,但只要磕开来,就能让你一直磕下去,直到全部磕完为止,是消磨时间的利器。它就像香烟一样能让人平静下来,却不会上瘾。无论你有多无聊,只要开始磕瓜子,哪怕就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整整一天都不觉得烦,这点倒比香烟更有用,尽管飘并没有抽过烟。如果真能穿越,飘真有种冲动,就是穿越到发明瓜子的那个时代,找到发明瓜子的那个人,和他握个手,再和他合个影,发到朋友圈,再为他点个赞。
飘的家是迎街面的一排房子,本来是可以做生意的,但是小镇上的人不多,做生意势必要赔,所以就做为普通的住宅使用。也就是这样的住宅,飘才有条件站在门口磕瓜子。她不愿意住楼房,她很奇怪那些把人像家畜一样圈着的所谓房子为什么价格会越来越高,尽管她在市区上学的教室和宿舍就是那种被称为楼房的火柴盒子。
现在是暑假,不用住火柴盒子。
这让飘感觉很爽。
让飘感觉更爽的是暑假,如果是寒假,就远没有这么爽了。寒假天冷,街上行人稀少,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悠然自得地磕瓜子,而只能躲在屋里写那些永远写不完的寒假作业。既然永远写不完,就不用写。写作业就像下片一样,完成99%和0%的结果是一样的,都属于没完成。小镇上的人本来就少,即使是暖阳融融的夏天,半天才走过一两个人或一两辆车,何况是冰天雪地的严寒呢?
每当有人从飘的门前路过的时候,飘就把瓜子磕得很响,清脆,悦耳,即使闻不到味道,也能让人们从声音里听出食欲。当然,飘的目的,并不是要勾起行人的食欲,而是要勾起他们的色欲——这样说似乎有些不恰当,总之的意思是,要让人们对她的容貌和身材产生兴趣。只有人们对她的容貌和身材产生了兴趣,她才觉得她站在门口磕瓜子的行为充满了现实意义。
冲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冲和其他人一样经过飘的门前,但冲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其他人听到飘的悦耳的磕瓜子的声音时,随便回头看看便接着走路,最多不过多看几眼,而冲却干脆停了下来。不仅停了下来,还走到了飘的面前。冲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笑,他望着飘,飘也毫不示弱地望着他,磕瓜子的速度更加快了。加快了速度,能让飘觉得更自信,以对冲的蔑视。
好香!冲赞叹了一句,也不征求飘的同意,就直接伸手到飘的塑料袋里抓瓜子。那个塑料袋不大,加上被飘提着占据了一定的位置,余下的口子就很小,冲的手不好塞进去,但冲仍在努力着。塑料袋正好垂在飘的双腿分叉的地方,这样看上去,就仿佛冲在飘的那里掏着什么,样子有点滑稽又显得暧昧。
飘意识到了这点,本来她完全可以把袋子举起,说声:“喏,给你!”飘也确实想到要这么做,但她又没这么做。因为这样一来,就暴露了她的内心把简单的抓瓜子的动作想像成某个不雅的举动,这对于保持她的矜持是不利的。所以,她就任由冲的手在那里掏着。
冲的手终于伸进了塑料袋里,窸窸窣窣地摸索着,无意碰到了飘的那里,飘的脸就红了起来,但她仍想不出该怎么处置才是合理。终于,冲抓了一把瓜子把手抽了出来。因为袋口紧束着,冲往出抽手的动作看上去也有某种意味。冲得到了瓜子,得意地笑了。冲磕瓜子和飘完全不一样,他把嘴大张开,把瓜子仍进去,然后利用舌头巧妙地把瓜子顶在牙齿间,像老鼠一样地把瓜子阔了开来,瓜子仁儿进了口腔,瓜子皮噗地吐在地上。
飘认为冲磕瓜子的方式不对,但她也不表示反感,男人和女人做同一件事总有不同的方式,每个人都应该找到最适合自己做事的方式,比如冲这样磕瓜子的方式就很适合他。如果他像她那样把嘴唇裂开的磕法,反而让她看着不舒服。
你觉得你像什么?冲边磕着瓜子边问。
什么像什么?飘没听明白。
你站在门口这样磕瓜子的样子像个什么?冲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飘一脸的疑惑和愠怒。他又说,你这个动作还不标准,应该斜倚着门框,手里还应该拿块红手绢,边挥舞着手绢边喊,客官,里边请!冲被自己描述的场景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一颗瓜子卡在了喉间,咳嗽了半天才咳出去,然后接着笑。
飘终于弄明白了他说的话,脸上的愠怒变成了愤怒,嘴绷了起来,把下巴绷成一团难看的疙瘩,两颗圆而大的眼珠子瞪得更加的圆而大。她在脑子里盘算着攻击着冲的词汇,但终于没能找到,于是她采取了肢体暴力。她挥起拳头,砸向他的胸口。他没躲,而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地也举起拳头砸向她的胸脯,左砸一下,右砸一下。当然,力道是很小的,与其说砸,不如说按。
飘恼羞成怒了,拳头挥舞得更厉害了,但打在冲的胸口,疼的是她的手。冲嘻嘻笑着,忽然把她猛地抱住,往屋里推。你放手!她喊道,浑身扭动着想挣脱她的怀抱,瓜子沙拉拉地撒了一地。然而她的这种扭动,让她胸前的两个肉团反复摩擦着他胸前的肌肉,不知他有什么感觉,她反正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觉得,她不能让他推回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还是把她推回了屋里,朝后抬起脚,把门踢得关上了。门是防盗门,只要关上,就等于锁上了,外面的人进不来。他开始吻她。她喊,不要吻我!他吻得更激烈了,试图利用刚才那根磕瓜子的舌头顶入她的口腔,但她的牙关紧闭,没能成功。所以,他就只能转变进攻策略,开始吻她的额头,脸蛋,脖子,手也开始摸她的背,她的胸,她的臀。她喊,不要摸我!他摸得更激烈了,不仅摸外面,还摸里面!
屋里很大,一进门是间宽敞的客厅,一圈转角沙发围着一台64寸的液晶电视机,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狭窄阴暗的院落里,屋檐下挂着两排整齐的大红灯笼,管家高喊:“三院点灯!”那两排灯笼就依次被点亮了。
飘一边反抗着冲的袭击,一边不由被电影的剧情吸引住了,她呻吟着说,我们看电影吧,很好看的!冲还在不停地进攻,喘息着说,我们还是演电影吧,很舒服的!如果这时飘没被电影吸引,也许冲就不会得手。就在她专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的时候,冲已经拉下了她的裤子。飘预感到了危险,喊道,不要强奸我!冲已经从后面进入了。
原谅我只能写到这里,总之的意思是,冲把飘强奸了。
关于是不是强奸,冲和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冲的理由是,飘没有反抗到底,给他创造了机会。飘说我是被电影吸引住了,没意识到你已经解开了我的裤子,也解开了你自己的裤子,其实我一直在反抗,我并不知道从后面也可以插进去,因为我还是个处女,我没经验。冲说,我也是处男,也并不知道从后面可以进去,误打误撞就成功了,不能算是强奸。就算是强奸,也只能算是误奸。飘说,可是你动了。冲说,你也动了。飘说我动是要摆脱你。说着她又扭动着屁股,你看,这样不是为了摆脱你吗?冲说,可是你这样一动,不仅不能摆脱我,反而越插越深了。最后飘说,我要告你!冲说,你爱告就告!
飘确实是个处女,殷红的血染红了飘的裤子和冲的裤子,斑斑点点,像女孩脸上红色的雀斑。你可以认为那是一种美,也可以觉得恶心,随你的口味。反正飘是极爱这种颜色的,以及这种血腥,她也是很喜欢的。
冲的裤子没有立刻提起来,说,你家浴室在哪?我想洗个澡!飘的裤子却系好了,说,你强奸了我,还要在我家洗澡?快滚!冲做了个鬼脸,就把裤子提上了,系好,然后搂住飘要吻她的脸。飘推开了他,吼道,你强奸了我,还要亲我?快滚!冲嘿嘿一笑,就走了。飘忽然意识到不应该让他滚,刚才关于强奸的问题的还没有定论呢,应该让他确认是强奸然后才能让他滚。飘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这个性子应该改一改。
中午爸妈回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一起吃了饭,就各自午休了。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还在想着那个问题,冲的行为算不算强奸。如果算强奸的话,那就应该告他;如果不算强奸的话,那算什么?她之前不认识冲,不可能是爱情,她在其中充当着一个什么角色呢?飘翻来覆去地把床弄得吱吱呀呀地响,床吱吱呀呀地响得更放肆的是来自爸妈的卧室。飘的脸有些发烫,她似乎明白爸妈在干什么,但她还在心里嘀咕,他们在干什么呢?仿佛这样一想,她就有了去偷听的理由。
飘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踅摸到爸妈的卧室前,门没关严,留着一个小缝。夏天人们睡觉,总是喜欢把门和窗都打开一条小缝的,从窗口窜进来的风,急切地要从门口出去,就把屋子里对流得清爽凉快。飘透过这个小缝就看到了爸妈正光着身子做爱,采取的姿势竟然和冲强奸她的姿势相同,只是冲和她还穿着衣服,爸妈则把衣服全脱了。飘不明白,做个爱只是某个部位结合,为什么要把衣服全脱了?飘更不明白的是,爸妈做爱的时候为什么老不把门关好?
想到这里,飘忽然想到自己的内裤上还沾着血,还没处理。现在去处理,无疑会惊动爸妈,这样就使她故意偷窥的行径暴露。另外,一旦妈妈看到她内裤上的血就会追问,她该怎么回答她?直说是冲把她强奸了?那妈妈一定要问她为什么不反抗,她能说是因为被电影情节吸引忘记了反抗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飘思虑再三,决定还是等到下午爸妈上班走后再洗内裤。至于被冲莫名其妙地强奸一事,她决定要自己维权,这么大了,不能事事都麻烦爸妈。爸妈已够辛苦了,还得上班,还得做饭收拾家,还得做爱,哪样都是极其耗费体力的。
两点多,爸妈意气风发地上班去了,飘就开始行动。
下午有两件事,除了洗内裤,还要维权。
飘决定要去告冲,不过不是告警察,而是告冲的爸妈。飘虽然认为自己已经成人,但思维习惯还是停留在一个学生的层面。学生之间相互发生点摩擦,总是喜欢告老师,然后由老师负责叫家长,最后由家长出面协调解决。告老师就算了吧,老师应该也挺忙的,还得上课备课,还得批改作业,当然还得做爱,所以一步到位告家长是最好的办法。在告了冲的爸妈后,双方达成共识之后才能告警察,也就是说,要事先让冲以及他的爸妈承认是冲强奸了她,而不是她自愿的。
冲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他家的地址,说他的爸妈是开饭店的,上午和下午在家,中午和晚上不在家,要去店里忙。所以在当天下午,飘就沿着街道往冲的家方向走。
被夏日的烈日炙烤了一中午的街道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热流,这种热流将飘的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像被一个滚烫的男人抱在怀里。这时飘才有些明白,爸妈中午做爱的时候为什么要将门窗拉开一条缝,为什么要把衣服脱光。因为她此刻就想把衣服脱光,以摆脱这种让人窒息的燥热。而且越接近冲的家时,这种燥热就越让她难耐。
飘到街边买了一个冰淇淋。
这种冰淇淋名叫火炬,形状像火炬,颜色也像火炬,涂着一层红色的巧合力。飘不明白,为什么冰淇淋要和火炬发生关系,本来是冰火不相容的两种事物,却被商家无厘头地结合起来,是冰冻结了火,还是火融化了冰?飘不去研究了,就把冰淇淋的火炬头放进了嘴里小心翼翼地抿着。尽管它的外形像火炬,但它还是冰的,以至于让飘打了个寒噤。在如此炎热的夏天打个寒噤绝对是件幸福的事,飘于是又去捕捉那种寒噤的感觉,却没能捕捉到。
吃完了这个冰激淋,身上的燥热退却了几分,但没过多长时间,反而更热起来。物理老师曾经说过,人在炎热的气温下吃过冰淇淋之后,身体的体温骤降,加大了与外界的温差,反而会觉得更热。飘这时充分相信,她的物理老师没骗她。而且由于冰淇淋在体内化成水,很快就转变成汗水蒸发出来,让她更加难受。所以她就想尽快到冲的家里去,起码可以坐在凉爽的家里心平气和地向冲的爸妈告冲的状,他们或许会为她准备一杯清爽的凉茶。但她又怕去冲的家里,怎么措辞她还没斟酌好,心里写了好几串文字,又让她擦除掉了。
半个小时后,她来到了冲的家门口。
按照冲上午走时说的地址,应该就是在这里,也是迎街面的一排平房,门紧闭着,两扇玻璃窗户反射着强烈着太阳光,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飘拿起手,正要敲门,又觉得不妥,毕竟这事说出来有些难为情。叔叔阿姨,我叫飘,上午被你家的冲强奸了,请多多关照!这样肯定不行。叔叔阿姨,我叫飘,是想来和你们确认一下冲强奸我的事,麻烦你们了!这样也绝对不行。到底怎么说好呢?
正在飘为难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是冲。他看到飘的一刻,先是怔了一下,旋即便兴奋了起来,带着急切地一把把飘拉进了屋里。飘没怎么反抗,几乎是顺从地跟着冲进去的。她顺从是因为正在为难,冲的随手一拉,她倒省得再考虑了。冲的家里并不大,似乎只有一间房,一侧被规划出来做客厅,一侧用屏风隔起来做卧室。在客厅和卧室之间敞开的区域,放着一张写字桌和一张单人床,这大概算是冲的活动场所。
冲把飘拉进屋里,搂住她就开始亲,她奋力推开他,喊道,我是来找你爸妈的,让他们出来!他放开了她,疑惑地问,你找我爸妈干嘛?飘环顾了一下屋子,确定冲的爸妈不可能藏在某个角落,便说,既然你爸妈不在,我就走了。说着要走,被冲拉住了,说,我爸妈一会儿就回来,要不你等等吧。飘觉得冲说得有道理,好不容易来一趟,空手而归不合适,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个冰淇淋没让飘退热多少,反而出了一身汗,现在更加的口干舌燥,于是命令冲,给我倒怀水,要冰的!冲答应了一声,好勒!就兴冲冲地去饮水机上接了杯水放在飘面前的茶几上。他在飘的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飘,说,上午没注意看,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飘就不由有些得意,但马上意识到,此时得意是不合时宜的,便严肃起脸孔来,冷冷地说,好看难看与你有什么关系?冲赶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但他还是死死地盯着飘看,肆无忌惮的眼神从飘的额头一直扫到脚底。
喝完了一杯冰水,飘还是觉得热,就把半袖衫脱了下来扔在沙发扶手上,里面穿着一件吊带衫。冲继续观察着她,忽然说,你们女人穿得真多,脱了一层还有一层,我打赌把这层脱了里面肯定还有!飘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冲说,我不管你,就是说说。我们男人就不像你们。他说着,把半袖衫脱了下来,上身赤裸着,你看,我们只穿一层。这么热的天,穿那么多层,不是自找罪受吗?
飘没理他,沉默不语,她抬头望望窗外,不知冲的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她盼望着他们回来,同时又有些怕他们回来,这样的交锋毕竟从前没经历过,难料输赢。冲看到飘望着窗户,大概是误会了她意思,就起身把窗帘拉上。——你拉窗帘干嘛?飘喊道。——你不是怕晒吗?冲貌似无辜地回答。飘想想也是,拉上窗帘屋里确实凉爽了许多。
拉完窗帘的冲就过来挨着飘坐下,从茶几上的收纳盒里拿出一付扑克牌,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的,打两把牌怎么样?飘犹豫了一下,说,打就打!于是两人打开了扑克。可是飘老是心不在焉,一连喝了几杯水,身上还是燥热不堪,脸就像被火烤着一样滚烫。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上午冲强奸她,以及中午爸妈做爱的场景。冲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气息,让飘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那根叫做火炬的冰淇淋。
原谅我的仓促,总之的情况是,冲把飘抱上了屏风后面的那张大床。冲先把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脱光,再慢慢地脱着飘的衣服。飘仰八叉地躺着,问,做爱为什么非要脱衣服不可呢?冲便停止了脱衣服,凝神思索半晌,说,可能是为了做得更好吧。就比如说,睡觉不脱衣服也能睡着,但不如脱了衣服睡得舒服睡得香,衣服脱得越干净睡得越舒服越香。飘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嗯,有道理。
事后,两人仰躺在床上聊着天。
冲问,这次算我强奸吗?飘说,这次不算。冲又问,那你还要告我吗?飘转过头,望着冲浑身健壮的肌肉,极认真地说,告!这次我是自愿的,但上午那次不是,是你强奸了我,这是两回事,各算各的!冲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的肌肉跟着一跳一跳的。
你笑什么?飘有些生气,说,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我肯定要告你!——你准备往哪里告?冲止住了笑,问。飘一本正经地说,我先告你的爸妈,然后再告警察,让他们把你抓起来,判刑,坐牢。冲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喊道,我爸妈回来了!飘一惊坐起,急忙穿好衣服。幸好衣服穿得少,穿得快。然后飘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冲的家。
街上走着几个人,飘不能确定其中有没有冲的爸妈,但她还是低着头,捂着脸绕开他们走了。走了很长一段路,飘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逃?她就是要来告冲的爸妈的,倒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于是她就想返回去和他们理论,可是又一想,还是明天去吧,今天迟了,爸妈该回家了。她得在赶在爸妈回家之前先回去,把妆卸了,尤其是把红彤彤的唇膏洗掉,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维权路漫漫,不争这一朝一夕。
晚上,飘又听到从爸妈的房间里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夏日的炎热让他们的欲望无止境,这让她不由想到下午和冲在一起的情景。她想把那些情景仔细地回味一番,很多细节却忘了,昏昏沉沉地便进入了梦乡。
飘梦到了和冲做爱,在一座大桥上,听着桥下汹涌澎湃的涛声。他们就跟随着涛声的节奏和旋律猛烈地起伏着。忽然,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那把刀子带着倒钩,在月光下闪着一股邪魅的亮光。她没感觉到自己用力,刀子就捅进了冲的肚子里,然后拉出一段血淋淋的肠子。接着她起身,把冲的尸体搬起来扔进桥下的河里,河水就顿时成了鲜红的血液,像烧开的油锅一样翻滚着浪花。
醒来的时候,飘觉得下身黏糊糊的,扭亮灯一看,那里有滩鲜血。
第二天,飘又去找冲了,准确地说,是去找冲的爸妈了。但这次不仅没见到冲的爸妈,连冲都没见到。冲的家成了别人的家,那家人家不认识飘,飘也不认识他们。那家有个胖乎乎地泼辣女人把飘赶了出来。胖女人指着飘吼道,老娘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从来不知道有个叫什么冲的!简直就是神经病!她的意思是,这里不是冲的家,而是她的家,她不认识冲,听都没听说过!她的暴怒的吼声引来了不少围观者,都劝飘,说你一定是记错地址了,这里从来没有冲,冲是个什么玩意儿?
飘想,这是冲担心她告他,所以搬走了,又怕警察到处抓他,所以和街坊四邻捏合起来骗她,假装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冲想逃避飘,从而逃避法律的制裁,这让飘很气愤,却无可奈何。她只能回去,这事还须从长计议,强奸了她的冲不能任由他逍遥法外,但也不能打草惊蛇。冲的样子,飘深刻地印在脑海里,他逃不掉。飘唯一遗憾的是,之前没问清冲的爸妈在哪条街开着饭店。那样的话,她就很容易找到他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飘,只能回家了。
飘一进家门,看见妈妈在收拾着一些东西,香啊,黄纸啊,冥币啊这些。她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啜泣着,抹着眼泪。妈妈仿佛很老了,眼角的鱼尾纹挤成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肉棱,这让飘感到有些陌生。飘对妈妈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中午躺在床上婉转承欢的样子。飘奇怪,就问,妈,你怎么没去上班?你弄这些干嘛?你为什么哭?
妈妈凄惶地说,走,跟妈去给你爸烧些纸,烧完纸就一切都过去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飘,妈对不起你!
为什么要给爸爸烧纸呢?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飘越发不能理解,爸爸不是好好的吗?但飘还是跟着妈妈走了。到了墓地,飘和妈妈一样,跪在一座墓碑前烧纸。那些黄纸和冥币似乎并不怎么好烧,烧着烧着就灭了,飘就需要跟着妈妈不时地翻着那些黄纸和冥币,黑色的纸灰飘上天空又缓缓地落下来,满满地沾在飘的头发上。
墓碑上有张小照片,飘辨认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辨认出来,便问妈妈,这是谁呀?妈妈伤心地哭了起来,说,这孩子被刺激得都失忆了!他是你爸爸呀,两年前才去世,你怎么能不认识他呢?飘又问,那家里那个爸爸又是谁呢?妈妈说,别提他,他不是你爸爸,他就是个禽兽!飘侧头想了半天,没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便不管这些了,大人们的世界总是不可理喻的。她心里只想着冲,想着怎么收拾他。
但飘找不到冲,飘于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仍像过去那样,站在门口磕着那种叫做“三道眉”的瓜子。飘想,冲迟早会出现的。终于有一天,飘看到了冲,他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经过飘的门前。但冲似乎不认识飘,无视她的存在,和那个漂亮的女孩说笑着走远了。这时,飘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上去,可是冲和那个女孩不知往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