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颛 -
风波亭赋
作者/杨威
羲轮徂迁，百战之将军往矣；岁纪绵邈，千年之风波岿然。补天柱地，世褒匡攘之功；负屈衔冤，身被绞缢之酷。抚事追往，临亭怆怀。
想炎宋之中微，遘金氏之内侵。父子一门以远狩，江河万里而崩分。会神州之陆沉，乃斯人之愤起。幕府投名之初，擒剧寇于相州；戎伍注籍之始，剪强徒于迸郡。战开德，覆滑曹，摧锋陷坚，电激风扫。临危无慑，太行流难撼之名；以一当十，汴梁奋不世之勇。广德境中，骁兵连奏六捷；清水亭边，虏尸横陈十里。平贺州其如拾芥，荡江淮其犹翻掌。张用肆逆，书至万马归朝；彭陈剽悍，兵临十王授首。讨群盗于洞庭，应期殄除；拔六郡于襄汉，卷地横扫。郾城鏖兵，兀术之劲旅全歼；朱仙驻营，金师之胆气罄丧。京师内外，敌场成沙崩之势；大河南北，我土遍响应之民。收旧疆于中原，指日可待；系天骄于北陆，为期匪远。贤将惟复土之心，奸相多卖国之计。百世之奇勋行建，十二之金牌召回。虎骑班而人神哀，龙纛回而山河咽。十年之绩，一朝而废。功败垂成之秋，志折将遂之时。继以三字之楚狱，毁兹万里之长城。罄中山之兔毫，而抒悲何尽；决东海之鸿波，而泄愤无穷。
缅惟故人，垂精忠于百代；低徊陈迹，结余恨乎千载。今古仰思以凭吊，孰不凄怆而潸慨？
【注释】
【1】 羲轮：指光阴。《旧唐书·太宗纪下》：“谓云车易乘，羲轮可驻，异轨同趣，其蔽甚矣。”徂迁：流逝。王安石《曹太皇神主祔庙慰皇帝表》：“日月徂迁，礼有顺变，伏望少抑至情，以幸天下。”百战：谓多次作战。王安石《乌江亭》：“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将军：这里指岳飞。
【2】 岁纪：年代。绵邈：长久，悠远。李华《咏史》：“绵邈数千祀，丘中谁隐沦。”风波：风波亭。岳飞遇害处。其故址在今浙江杭州小车桥畔。滇剧《牛皋扯旨》：“‘莫须有"三字罪名无分晓，可怜他父子被害在风波。”岿然：挺立貌。《南史·何胤传》：“寻而山发洪水，树石皆倒拔，唯胤所居室岿然独存。”
【3】 补天柱地：修补天，支撑地。比喻伟大的功勋。陆倕《新漏刻铭》：“业类补天，功均柱地。”褒：称扬。匡攘：谓拯救国家，驱逐敌人。《明史·刘宗周传》：“立国之本纪已疏，何以言匡攘之略。”
【4】 负屈衔冤：遭受冤屈。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开辟》：“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被：遭受。绞缢：用绳子勒死。《左传·哀公二年》：“若其有罪，绞缢以戮。”酷：惨祸。
【5】 抚事：追思往事。傅亮《为宋公修张良庙教》：“抚事怀人，永叹实深。”追往：追念往事，追悼死者。归庄《祭钱牧斋先生文》：“感时追往，忽复泪下淋浪。”怆怀：悲伤。李益《城西竹园送裴佶王达》：“怆怀非外至，沉郁自中肠。”
【6】 炎宋：赵宋自称以火德王，故称炎宋。《宋史·乐志十》：“於赫炎宋，十叶华耀。”中微：中道衰微。王逸《鲁灵光殿赋》：“遭汉中微，盗贼奔突。”金氏：指金国。内侵：一国侵入另一国的境内。曹勋《秋怀》：“胡骑连年颇内侵，胡尘漠漠翳高深。”
【7】 父子：这里指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一门：一族，一家。《汉书·李寻传》：“将军一门九侯，二十朱轮。”远狩：婉称囚禁于远方。《水浒后传》：“皇天降祸兮，地裂天崩。二帝远狩兮，凛凛寒冰。”崩分：犹言分崩离析。《新唐书·承天皇帝倓传》：“逆胡乱常，四海崩分。”
【8】 神州：指中原地区。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陆沉：比喻国土沦陷于敌手。陈经国《沁园春》：“谁使神州，百年陆沉，青毡未还？”斯人：此人。杜甫《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斯人已云亡，草圣秘难得。”愤起：犹奋起。韩愈《石鼓歌》：“周纲陵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9】 幕府：指将帅在外的营帐。《史记·李将军列传》：“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投名：谓入籍。司马光《乞罢免役钱依旧差役札子》：“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充役，一旦事发则携家亡去，变易姓名，往别州县投名，官中无由追捕。”剧寇：犹剧贼。用以贬称势力大的反叛者。《新唐书·隐太子建成传》：“秦王数平剧寇，功冠天下。”这里指当时相州剧贼陶俊、贾进和。
【10】 戎伍：行伍，军队。《新唐书·曹华传》：“华虽出戎伍，而动必由礼。”注籍：指登记入册。《南史·齐纪下·废帝东昏侯》：“又东境役苦，百姓多注籍诈病，遣外医巫，在所检占诸属名，并取病身。”剪：剪灭，铲除。强徒：强暴的寇贼。陈汝元《金莲记·焚券》：“垂念孤忠，欲除奸佞，是允为世间义士，怎作海上强徒。”这里指迸郡寇贼张超。
【11】 滑曹：指滑州、曹州。摧锋陷坚：犹言摧锋陷阵。唐顺之《指挥佥事汤雪江墓碑铭》：“忠以诸弟给事幕下，摧锋陷坚，与有劳绩。”电激：比喻迅疾威猛。班固《西都赋》：“六师发逐，百兽骇殚，震震爚爚，雷奔电激。”风扫：形容气势迅猛。江淹《北伐诏》：“骁雄竞奋，火烈风扫，克定中原，肃清河洛。”
【12】 临危无慑：面对危难，却无所恐惧。难撼：谓难以撼动。熊大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第十三回：“即于侯兆川（太行山南麓的一片平原）安营。到二更时分，寨外喊声大震，哨马报金家人马大队攻入中军来，满营皆惊。岳飞下令曰：‘如有乱动者斩！"自端睡不动，营中渐定。金兵将近宋营，见岳飞军中无动静，恐有计谋，亦引兵退回。因言：‘撼太行山易，撼岳家军难。"”
【13】 汴梁：即宋都开封。建炎三年，岳飞领八百骑大战于京师（开封），破王善等五十万众。不世：非一世所能有，罕有。多谓非凡。《后汉书·隗嚣传》：“足下将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李贤注：“不世者，言非代之所常有也。”
【14】 骁兵：勇猛的士兵。《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臣遣骁兵遏后，猛将冲前。”六捷：建炎三年，兀术趋杭州，飞要击至广德境中，六战皆捷，擒其将王权，俘签军首领四十余。
【15】 清水亭：《宋史·岳飞传》载：“（建炎四年）战于清水亭，又大捷，横尸十五里。”横陈：横卧，横躺。李商隐《北齐》：“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16】 贺州：绍兴二年，岳飞在贺州勘定剧寇曹成。拾芥：芥，小草。拾芥，拾取地上的小草，喻指事情不费多大气力就能办到。江淮：寇贼李成乘金兵残乱后，聚集各处强盗约有三十余万，占据江淮十余州，称号“李天王”，有席卷东南之意，岳飞平定之。翻掌：比喻轻易迅速。张四维《双烈记·奇遇》：“须知执戟郎，灭楚封齐，勋业如翻掌。”
【17】 张用：时张用作乱于江西，岳飞修简书一封降之。肆逆：背叛作乱。《三国志·魏志·文帝纪》：“群凶肆逆，宇内颠覆。”归朝：归附朝廷。《旧唐书·宪宗纪下》：“贼吴元济上表，请束身归朝。”
【18】 彭陈：指吉州贼首彭友和虔州贼首陈颙。剽悍：凶狠蛮横。《明史·奸臣传·严世蕃》：“（严世蕃）剽悍阴贼，席父宠，招权利无厌。”十王：贼首彭友手下有李动天等十人，号为“十大王”。授首：谓投降或被杀。《三国志·蜀志·法正传》：“大破渊军，渊等授首。”
【19】 洞庭：绍兴五年，岳飞平定以杨么为首的洞庭湖群寇。应期：犹如期。韩愈《贺雨表》：“龙神效职，雷雨应期。”岳飞曾与张浚约期八日扫清洞庭湖寇，后果八日克服剧寇杨么。张浚叹曰：“岳侯神算也。”殄除：剿灭。曾巩《福州奏乞在京主判闲慢曹局或近京一便郡状》：“自去冬及今春以来，上赖朝廷威德，蚁聚余寇，悉又殄除。”
【20】 六郡：指郢州、随州、襄阳、邓州、唐州、信阳军六郡。绍兴四年，岳飞克复襄汉六郡。襄汉：襄指襄水，汉指汉水。襄汉是襄水和汉水流经区域的统称。卷地：形容势头迅猛。沈括《梦溪笔谈·乐律一》：“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横扫：形容势不可挡，所向无敌。王实甫《西厢记》：“只愿你笔尖儿横扫了五千人。”
【21】 郾城：绍兴十年，金人叛盟，兀术亲率精锐骑兵一万五千人，会集龙虎大王、盖天大王三路番汉人马，共计步兵十万，攻打郾城。郾城之战，岳飞以少胜多，歼灭了兀术精锐部队。鏖兵：激烈地战斗，苦战。《三国演义》：“赤壁鏖兵用火攻，运筹决策尽相同。”劲旅：精锐的军队。《明史·徐达传》：“此劲旅也，不杀为后患。”
【22】 朱仙：郾城大捷后，岳飞进军屯朱仙镇，距汴京只四十五里，与兀术对垒而阵。兀术听知岳飞驻兵朱仙镇，大恐，部下皆胆落。驻营：军队驻扎。岳珂《今因追感先臣飞事辄赋百韵诗》：“马渡朝迎敌，钟山夜驻营。”胆气：胆量和勇气。《后汉书·光武帝纪上》：“诸将既经累捷，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
【23】 京师：汴京。敌场：犹敌阵。《晋书·桓温传》：“朝廷以蜀险远，而温兵寡少，深入敌场，甚以为忧。”沙崩：比喻崩溃，溃败。夏完淳《大哀赋》：“巨鹿沙崩，长平瓦碎。”岳飞驻军朱仙镇，所部三十六员统制官，共计前领并新集人马三十万，军声大震。磁、相、泽、潞等州诸郡豪杰守臣，皆使人来，约与官军会合，岳飞遣人与之旗号。是时，各处父老百姓引着子侄，拽车牵牛，送运粮草，皆头顶香盘迎接，塞满道路。自燕京迤南，金家号令不行。岳飞分骑前后击之，兀术辄败，人马损折将尽，欲复签点民兵以抗岳飞，河北一路并无一骑应者，其部下多有归降之意。
【24】 响应：支持，追随。贾谊《过秦论上》：“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
【25】 指日可待：谓不久即可实现。司马光《乞开言路状》：“太平之期，指日可待也。”
【26】 天骄：汉代人称北方匈奴单于为天之骄子，后来称某些北方强盛的民族或其君主，这里指金主。北陆：北方之地。杨炯《大唐益州大都督府新都县学先圣庙堂碑文》：“北陆三秋，风烟摇落。”
【27】 复土：收复失地。沈德符《野获编补遗·礼部·议革张浚祀》：“而反谓其能雪仇复土，谬归以中兴之功。”奸相：指弄权误国的宰相。《古今小说·沈小霞相会出师表》：“沈炼教把稻草扎成三个偶人，用布包裹，一写‘唐奸相李林甫"，一写‘宋奸相秦桧"，一写‘明奸相严嵩"，把那三个偶人做个射鹄。”这里指秦桧。
【28】 奇勋：谓卓越的功勋。陆游《离堆伏龙祠观孙太古画英惠王像》：“奇勋伟绩旷世无，仁人志士临风恸。”行：将要。十二之金牌：岳飞在朱仙镇，尽力谋划克复两京之计。只一日之间，高宗连发一十二道金牌，召还岳飞。岳飞不胜愤激，东向再拜曰：“臣十年之力，废于一旦。”召回：调回来。《说岳全传》：“扫北成功，已在目前，忽奉圣旨召回朱仙镇养马。”
【29】 虎骑：勇猛的骑兵。《三国志·魏志·武帝纪》：“公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班：调回。龙纛：绘有龙形的大旗。顾起元《客座赘语·海陵王墓碑文》：“龙纛夕俨，保挽晨锵。”
【30】 垂成：接近完成或成功。《三国志·吴志·薛综传》：“实欲使卒垂成之功，编於前史之末。”遂：实现。
【31】 三字：莫须有。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岳飞勒死在风波亭下，年三十有九岁。楚狱：《后汉书·楚王英传》：“有司奏英招聚奸猾，造作图谶，擅相官秩，置诸侯王公将军二千石，大逆不道，请诛之。楚狱遂至累年，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相陷，坐死徙者以千数。”又《袁安传》记袁安案其狱，“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后因称冤狱为“楚狱”。刘禹锡《湖南观察使故相国袁公挽歌》：“常闻平楚狱，为报里门高。”长城：喻指可资倚重的人。《宋书·檀道济传》：“道济见收，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32】 中山兔毫：即中山兔毛。用中山兔毛所制的笔，常用作名笔的代称。李白《殷十一赠栗冈砚》：“殷侯三玄士，赠我栗冈砚。洒染中山毫，光映吴门练。”王琦注引王羲之《笔经》：“诸郡毫，惟中山兔肥而毫长，可用练熟绢也。”抒悲：发泄悲伤。
【33】 鸿波：浩大的水流。郦道元《水经注·济水一》：“立激岸侧，以捍鸿波。”泄愤：发泄愤恨。徐彦伯《登长城赋》：“张虎牙以泄愤，虬猬须以蓄怒。”
【34】 缅惟：遥想。汪弘滏《寄谢同门曹翼宸》：“缅惟束发初，南北鲜停骑。”精忠：纯洁忠贞。《宋史·岳飞传》：“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
【35】 低徊：徘徊。韩愈《驽骥》：“骐骥不敢言，低徊但垂头。”陈迹：旧迹，遗迹。郎士元《关羽祠送高员外还荆州》：“去去勿复言，衔悲向陈迹。”余恨：不尽的愤恨，遗憾。傅玄《怨歌行·朝时篇》：“涂山有余恨，诗人咏《采葛》。”
【36】 仰思：追思。班固《幽通赋》：“昒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犹未察。”李善注引班昭曰：“言已旦仰思此梦，心中蒙蒙，未知其吉凶。”凭吊：对着遗迹等悼念古人或感慨往事。佟国器《酷相思·石头城怀古》：“百尺高台临鹤渚，凭吊悲今古。”凄怆：悲伤。高适《登子贱琴堂赋》：“临眺忽凄怆，人琴安在哉！”潸慨：流泪感叹。《梁书·张率传》：“比人物零落，特可潸慨，属有今信，乃复及之。”
作者简介：杨威，字逸驎，1985年5月生，安徽砀山人，毕业于中国矿业大学。作品涉及序、赋、论、记、传、碑铭等多种古代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