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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一个旅游景点展厅内看到一个年轻人捧着一台灰色的宝贝禄莱(Baby Rolleiflex)在那里左右摇摆着对焦。很显然,他对这台双反相机的操作并不熟练,他身上还背着一台Leica M8数码相机,可以感觉到他用这台老的胶片机器不像是拍照,更多的是在享受他人投来的惊奇目光。真想恶作剧一把,问一问他的胶卷是从哪里得来的,转念一想,为什么年轻人就不能得到一卷稀少的127胶卷呢,为什么他就不能在没有辅助灯光的情况下用胶片机拍摄室内美景呢?于是就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得意地摆弄着那台已经颇显古老的精巧玩具。
如果将时光拉回到80年前,在意大利水城威尼斯的小巷里运河旁有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捧着一台宝贝禄莱为她的女伴拍照,也一定会引来众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因为那时摄影还是贵族们的游戏,超小型的宝贝禄莱更是刚刚出现的新型双反相机,当时还很少有人能得到这么小巧的照相机,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高昂价格,更是因为它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摄影技术成果。
1928年,德国弗兰德.海德克( Franke & Heidecke )公司,也就是后来的禄莱公司第一次将能够使用117胶卷拍摄正方形照片的禄莱弗莱克斯(Rolleiflex)双镜头反光相机 (注释1) 推出时,立刻得到了人们的喜爱。这个长方形的盒子比人们印象中的那些木头相机轻巧了不少,方形照片又特别适合拍摄人像,独特的对焦取景方式能够帮助摄影者更加容易地得到清晰的照片。禄莱公司很快将117规格改为更为流行的120规格,仅仅三年期间,禄莱双反相机就卖出了三万多台,这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一个了不起的成果。
1931年,在禄莱原形机面市3年之后,禄莱公司就推出了第一款使用127胶卷的超小型宝贝禄莱。在1920末到1930年代初,胶卷的规格多达20多种,为什么禄莱选择了127规格呢?主要原因还是它4X4的正方形规格与禄莱主流机型的6X6正方形规格一致,在设计时,宝贝禄莱只需要将相机所有部件上都按照同样的比例缩小尺寸,就会得到一台功能特点都一样,只是体型大小不同的新机型。这不仅仅能够减少设计的时间和难度,也避免了任何专利方面的争议。因此,宝贝禄莱是完整地拷贝了禄莱120型,设计上几乎没有难度,使它得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面市。
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期,能够准确对焦的便携型双反相机刚刚开始出现,即便是禄莱原型机也还是略显笨重,将固定机身的双反相机尽可能的小型化是相机制造商和使用者的迫切愿望。宝贝禄莱就像一个小弟弟,它在禄莱120型取得成功的背景下应运而生。虽然宝贝禄莱并没有技术上的创新,但是单纯将原本十分精密的相机机械系统和光学成像系统缩小将近1/4,已经是对当时相机制造企业的一个巨大挑战。
宝贝禄莱与它的6X6规格兄弟一样使用了高素质的蔡斯镜头,它的成像镜头为Zeiss Jena Tessar 3,5口径60mm或Zeiss Jena Tessar 2,8口径60mm。取景镜头为Heidoscop Anastigmat 2,8口径60mm,快门也是当时最优秀的康柏(Compur)品牌,1 - 1/300 秒加T & B的速度与禄莱原型机完全一样。
宝贝禄莱在取得不错的业绩后,1933年在原有基础上又进行了小的技术改进,对相机机身体积再一次压缩并减轻了整机重量。1938年宝贝禄莱运动型面市,运动型增加了一个运动取景器,加大了对焦旋钮以方便快速对焦,1/500秒的快门速度更加适应拍摄运动对象的需要。宝贝禄莱从1931年面市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一共推出了九种不同的型号,有些只是很微小的改进,而这些改进大都是跟随着禄莱兄弟的步伐。
宝贝禄莱继承了禄莱120型的所有优点,再加上它小巧可爱的身形,上市伊始就得到了市场的高度认可,它特别吸引了不少女性摄影爱好者的注意。 我们在图1中展示的就是一台宝贝禄莱原型机,它的机身顺序号是127,566(图2)。第一批宝贝禄莱的编号是从127,000开始的,这台机器是在1931年出厂的最初的几百台宝贝禄莱之一。即便按照今天的观念,这台机器仍然是非常精致,特别是当它与它的兄弟站在一起时,更显现出它身材的小巧(图3)。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将所有的德国相机制造企业都拉进了战争,禄莱公司也遭受了严重的损失,禄莱相机生产线在战争结束时有40%被毁。宝贝禄莱的新机型也是在1957年才得以面市,这就是我们经常能够见到的战后版宝贝禄莱(图4)。
战后版宝贝禄莱多数贴灰绿色饰皮和灰色烤漆面,与战前全部黑色装饰有明显区别。新相机并没有完全延续原有的传统设计,而是采用了几项独到的新技术。新的取景器采用的是折叠顶盖,顶盖的四面是连在一起的,掀开顶盖时四面都会跟着立起来,只要捏住围墙的两侧向后按动就能够关闭顶盖(图5)。这个小小的改进克服了原来取景器四壁不同步,经常要用手掀开某一扇围墙的弊病。这项改进也是在所有禄莱双反相机中第一次应用,后续120型号中有些也采用了这种顶盖设计。
新的顶盖设计中还包括了自动锁闭功能,顶盖关闭后也同时锁闭了相机的快门,相机在取景器闭合状态下是无法按动快门的。这个功能是为了防止在不经意间触动快门出现误拍,但是也导致一些不熟悉这一功能的人在没有打开取景器而对相机进行测试时误认为相机快门故障的情况。上面图示的相机就是笔者在卢森堡的一家古董相机店以故障机的价格买入的,只是按照当地价格,也不算是检漏,这让自己还不太内疚。相机的快门按钮就设置在相机机身的右下角(图6),这样打开取景器后手持相机的右手食指能够很轻松地按动按钮。
战后版宝贝禄莱延续了相机配件的高水平,它的成像镜头全部使用高质量施耐德品牌,Schneider Xenar 3,5口径60mm镜头,配备Heidosmat 2,8口径60mm取景镜头(图7),快门采用Synchro Compur MXV型,1 - 1/500 秒速度加B门,闪光灯同步并配有自拍装置。两个镜头都带有卡口,可以装配滤镜等不同配件。这台机器还能够更换页片后背,用于单页胶片的拍摄。
战后版宝贝禄莱的取景器因为4X4画幅的关系比标准禄莱的取景器要小不少,这让双镜头反光的取景优势打了折扣,为了弥补这个不足,它在取景器中安置了一块相当大的放大镜,这块放大镜与6X6画幅相机的取景器放大镜差不多大小,而且是方形的(图8),从上方俯视时能够覆盖整个取景范围,甚至连边角部位都很清楚,大大方便了精确对焦,能够一次性完成对焦和取景。
在1950年代中期,禄莱已经能够在相机中安放内置测光表,但是宝贝禄莱的体积毕竟太小了,因此这款相机并没有配备内置测光表,设计师为它专门设计了一款与遮光罩连在一起的外置测光表,这个称为Rolleilux的小装置做得非常精致,平时折叠存放在与相机皮带相连的一个小皮套里(图9),使用时将它旋入相机成像镜头的卡口内,拉出测光表,打开硒光电池保护盖进行测光(图10),调节光圈速度后直接进行拍摄。
新宝贝禄莱采用了当时很先进的曝光值锁定环设计。当测光得到准确的曝光值后,松开锁定环(图11),这时相机就会自动将光圈和速度的关系锁定,拍摄者只要根据拍摄对象的远近和景深要求调节焦距和速度就可以了。曝光值一旦锁定,相机镜头的另一侧会显示一个对应的曝光值数字,这时通过机身背面的曝光补偿表(图12),可以根据不同的拍摄场景、胶片速度和拍摄时的光照亮度来确定曝光补偿数值。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在没有实现电子控制曝光系统的年代这已经是十分贴心的设计啦!
战后版宝贝禄莱的皮套也经过精心设计,这个皮套与相机灰绿色饰皮颜色一致(图13)。皮套的前后部分都是皮革冲压成型后加绒布内衬,能够有效保护相机,皮套前后两部分的接口和整个底座都是塑料制成,能够防止皮套经过多次开闭出现断裂的情况。皮套折损断裂是众多纯皮相机套的通病,禄莱通过皮革与塑料结合的方式巧妙地解决了这一难题。这个相机皮套的另一个独特之处在于它通过底座的卡口固定住相机,打开机套的前盖就能完成拍摄,查看曝光表时开启后盖也很方便,即便皮套前后都完全打开,相机也不会脱落(图14)。功能这么周全的皮套就是今天也很少见。
宝贝禄莱在它的巅峰期引来了很多模仿者,特别是日本的相机制造商以宝贝禄莱为样板推出了不少仿制品,加入仿制热潮的有理光(Rocohmatic和Super 44)、美能达(Miniflex)、奥林巴斯(Eyeflex)、托普康(Primo Jr.)等著名品牌,以至于这个规格的模仿机型成为一个单独的收藏系列,足见宝贝禄莱的魅力。从1957年开始到1969年,战后版宝贝禄莱一共售出了60000多台,其中大部分为灰绿色饰皮,只有几千台为黑色饰皮。现在从收藏的角度考虑,黑色的战后版宝贝禄莱更为稀少,具有较高的收藏价值。
令人遗憾的是宝贝禄莱的辉煌并没能持续下去,它在1969年就停止生产了,从此再也没有新的型号出现。说起来宝贝禄莱真是有些生不逢时,从它在1931年诞生到1957年战后重生后,仅仅过了十几年的时间就走向了终结,让我们为这件堪称完美的艺术品不能延续它的精彩而深感惋惜。其实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双反相机就受到了单反相机的猛烈冲击,单反相机取景更加清晰便捷、能够更换镜头、近摄没有视差,能够根据场景变换画幅方向等特点都在不断击打着双反相机的功能缺陷。但是这些都还不足以让双反相机立刻失去全部市场,毕竟还有那么多喜爱方形照片,习惯了禄莱双反相机操作的拥趸者。真正结束宝贝禄莱生命的原因其实是127胶卷的衰落。
127胶卷从它1912年诞生到1960年代末终结,50多年间催生了三十多个相机品牌的上百种型号,涵盖了折叠、方盒、旁轴、立体、单反和双反等多种机型。虽然它在初期占据了小画幅的优势,满足了机身小型化的趋势,但是它一方面无法像135胶卷那样满足进一步压缩相机机身的要求,另一方面它比120胶片小得多的规格又不能满足人们对胶片画质越来越高的要求,处于十分尴尬的地位。随着135和120规格胶卷的逐步标准化,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相机设计师们都不愿意失去追赶潮流的机会,他们对127规格胶片相机失去了兴趣,127胶卷终于和大多数其它规格的胶片一样走向终结。宝贝禄莱和众多使用127胶卷的相机被逼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结果可想而知。
早已迈进21世纪大门的今天,数码相机已经攻陷了胶片相机市场的几乎全部领域,可是人们对那些曾经改变世界的传统技术仍然充满敬意,对那些就要失去使用价值的事物依然怀念不忘。有那么很少的一群人,仍然顽强地坚持收藏、使用和研究127规格胶卷相机。他们通过网络寻觅那些稀缺的127胶卷,他们自己裁剪胶片、冲洗放大、改造片轴、维修相机,甚至改制相机,他们跨越国界交流127规格胶片相机的信息。在他们手中,宝贝禄莱绝不是家中百宝架上的精致摆设,而是永远都不会失去拍摄功能的相机珍品。
注释1:禄莱原型机使用的是117型胶片,这个规格的胶片是柯达公司在1900年为 Brownie 相机制造的,它的片轴比后来禄莱标准机型使用的120规格胶片要小一些,两者不能通用。
本文中所使用的相机图片均来自本人收藏,未经允许,不得引用,违者必究。
图说:
图1: 1931年生产的宝贝禄莱原型机。
图2: 机身正面的顺序号。
图3: 宝贝禄莱原型机与一台后期禄莱标准机型的比较。
图4: 灰色的战后版宝贝禄莱。
图5: 精巧的顶盖设计。
图6: 方便操作的相机的快门按钮。
图7: 战后版宝贝禄莱的两颗镜头。
图8: 取景器中能够覆盖全屏的放大镜。
图9: 安放在小皮套中的Rolleilux测光表。
图10: 安装在镜头上打开后处于工作状态的 Rolleilux 测光表。
图11: 能够锁定曝光值的光圈调节环。
图12: 机身背面的曝光补偿表。
图13: 冲压成型皮革与塑料结合而成的皮套。
图14.:拍摄时,皮套的前后两个部分都能够打开,皮套也不会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