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今晚月光那么美,我说,是的。于是,我们在城市的夜空下,听你们唱着温暖的歌,彩色斑斓的灯光随晚风摇曳,心事坦荡,只有纯粹的欢喜和轻飘飘的向往。我从没在这样晴朗的夜晚,听过一场演唱会。舞台位于椭圆形的“春茧子体育馆”中间,观众席呈扇形分布,人群密密麻麻,有人举着闪烁的彩色荧光棒,有人打开手机举起手电筒,是再简单不过的亮白色,再多一些,全场就成了一片皎洁灿烂的星空。七点半,演唱会开始的时候,月亮还沉在西面的云层里,仰头能看见露天体育馆上空狭小的一片夜空,被城市的灯光照亮,再过些时候,月亮悄然爬上来,舞台之上,亮白却瘦小的一轮圆月,胜过耀眼繁杂的现场所有灯光。晚风一阵阵地吹着,在你几欲汗流浃背,燥热难耐的时刻迎面而来,送你清凉,和耐心的安抚。那个瞬间,无数过往的画面仿佛齐齐移植到我脑海,像幻灯片里俗气极了直白极了的动画效果,一波接一波地朝你袭来。 其实我算不上有多喜欢好妹妹,第一次听他们,来来去去,不过是那几首后来传遍街头巷尾的歌,《你飞到城市的另一边》、《你曾是少年》、《我到外地去看你》,那时,他们在圈内圈外都已小有名气,我实在不是陪伴他们从默默无闻的小歌手日益强大,终于获得众人肯定的那批原生粉,却也不是后来人云亦云随大流追逐他们的那批表象浅显的人,对于不善挖掘未发光的宝藏,也不愿落入俗套分享同一片光亮的我来说,那些时候遇见他们,刚刚好。 很多时候,我听他们的歌,不是全选播放,无尽头循环的那种,或是在个随机播放的歌单里与某一首好妹妹相逢,或是在特别的情绪下点开符合当时心境的某一首,纵身跳进音乐里,尽管耳机音效不那么保真,他们的声音和句子,带给我的感动,或者慰藉,是丝毫不受影响的。 每首歌都是有记忆的,它同目之所及的影像,刺激味蕾的食物,冲击嗅觉的某种气味是一样的,你曾在哪个时刻听过它,内心平静,经历过的故事,陪伴着你的人,历历在目,隔一程时光的疏离,仍然鲜活,犹如跃动的心跳,和透过皮肤而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跑步时我常听《你飞到城市的另一边》,想象自己有一日鼓足勇气,挣脱眼前的束缚,飞过灰色、蓝色的地平线,飞过流转不息的昼夜。学生时代,我们爱把最天真的幻想放到喜欢的少年身上,他们天生带着光芒,自在如风,喝冒着气泡滋滋发出声响的饮料,外套的拉链总是敞开着,不喜欢死板的方程式和拗口的文言文,奔跑在操场暖橙色的夕阳里,胸襟怀着离奇又嚣张的梦。直到很久以后,我们也没能变成少年自由的模样,只是渴望飞在天地间的梦,坚定的一如从前。 每每听到《昨天的你,现在的未来》,总是能想起我和好朋友一起弹琴唱歌的场景,我们面对面坐在杂乱的琴房,灯光昏黄,伴奏响起,开口第一句便知道跑调了,她仍没有停下,继续唱着,歌声很细,像敲动玻璃瓶时发出摇晃的余音,我是决计跟不上去了,只是压低了嗓音有一句每一句地跟着她哼,一曲终罢,我们望着对方,吃吃傻笑。《春生》这张专辑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了,歌词未免太悲戚了些,秋天很美,也很清冷,黄叶落下遁入土壤里,满山红叶又刺眼地嘲讽着周边寡淡的萧索景象,适合离别,适合回想,却不适合重逢,犹如,毕业后分开的我们,回望年轻时的美好,伸手碰触时扑了空。 《我到外地去看你》,浮生未卜爱与恨,才使动情话离别。我不曾在北方过冬,不明白太阳很早落下,冷风带雪晚来急是怎样的景象,也不曾为见远方的爱人,挤在嘈杂的列车里,异地恋很苦,是那种,打碎牙往肚里咽,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楚,坚持的意义,或是真情,或是好胜,或是习惯久长。歌里的故事是真实的,在真切的现实面前,我们除了俯首称臣,别无选择。 《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它是夏目漱石所言,不说“我爱你”而是“今晚月色很好”的诠释,偏偏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里,我们宁愿错,也不愿错过,爱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无理,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固执。那时,好友最爱好妹妹的这一首,许是朗朗上口不易跑调,她走在路上或是回到寝室,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唱,“最后我们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那时她没有爱人,空荡的内心不再藏着秘密,很久以后,她恋爱了又分手了,真正没有与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却再也不能落落大方地唱出“最后我们没有在一起”这样的歌来,好在当时年轻的我,爱过年轻的你,她不无释然,又满腹遗憾。 《一个人的北京》不只是一个人的北京,大概,每座偌大的城市冰冷之下,都藏着无数孤独的灵魂。他们形单影只地走过大街小巷,眼神被现实掏空而显麻木,上班睡觉吃饭是他们日子里枯燥的轨迹,不再等待爱情擦肩而过,相信一个人的勇气似乎被日子这只庞大的怪兽吞噬,战战兢兢,活得克制又挣扎。那时,我还在校园的象牙塔里,外面的风雨一概无畏,听过无数种哀愁,想来都是“层楼误少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直到,真的有一天我被淹没在城市的街头,与人们一样,只关心目的不再计较过程,只有无休止的忙碌,不再停下来读一读生活,这些时刻,我也曾片刻妄想,有一日与你逃离,在一个晴朗的天气。听《冬》的时候,南方小城已是很多年没下过雪的冬季,我和几个朋友窝在图书馆复习,反复跑去热水房,将玻璃水杯注满,揣在怀里取暖,凛冽的风还是会从狭窄的缝隙穿过来,即使穿着厚重的衣裳,仍地域不过阴雨潮湿的气节里,无孔不入的寒凉。那时候,我喜欢的人,将围巾摘给我戴,圣诞节的夜晚将陪伴自己五年的手套送给我,我们在人群散去的路灯下打转,这种天气,仰头已经看不见灯光里的蚊虫和尘埃。再遥远一些,他的笑凝结在风里面,像不曾落下的白雪一样淹没我的眼。 2015年他们在北工体举办首场万人演唱会,成为首位挑战北工体的独立音乐人,发了一首新歌,做电影的主题曲,也有新的专辑,是一如往常温暖又自由,他们真正火起来了。 后来,我很久不听好妹妹了,网易云歌单里藏着他们的歌,叫作《你曾是少年,有深潭的眼眸》,我记不起来也不会再翻开。中间隔着空白且漫长的时间,在他们的演唱会上,我以为,我只是去听听而已,可每一曲前奏响起,记忆的绳索就会将辞去打捞上来,我不由开口跟着他们和,从“你飞到城市的另一边,你飞了好远好运”,到“梦里遇见,秋一样的你,醒来时片片飘着红叶的现在”,到“时光易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我知道,习惯的力量是最不会骗人的,我低估了那段钻到他们歌里寻找安宁和抚慰的年岁,对我深重的影响。 听过几期《你妹电台》的播客,两个大男生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着,还算有趣,之于我而言,更像是泡面,饿的时候能解馋,饱肚子,尽管不那么有营养,不开心的时候,我还是愿意听着笑一笑,舒缓压力。他们的演唱会现场也是如此,两个人要么相互斗嘴,要么,秦老师猝不及防地调戏一下小厚兄,一言不合就撒狗粮。比起听他们唱歌,看他们在舞台上讲相声似乎来得更有趣些。就连迎来演唱会的结尾环节,他们也会先玩一次歌手假装说“这是最后一首了”,粉丝要表现得震惊且遗憾,大喊“啊?不要啊”这样的梗,于是,真的别离,就显得不那么感伤了。我身后坐着的女生应该是很多年的真爱粉了,字字句句都在向旁人宣誓着,我爱好妹妹,我了解好妹妹,这使我光荣和骄傲,尽管外人看来,这似乎很幼稚。她熟知秦昊每次开口说话,接下来要唱的是哪一首;她知道秦昊和奶奶姚女士深厚的感情,知道大屏幕上的插画是漫画专业出身的秦昊画的。每一首歌她都跟着唱,声音甚至盖过歌手。我对一同看演唱会的身旁的朋友说,这姑娘没去当歌手,跑来当歌迷实在屈才了。朋友笑嘻嘻地说,这样疯狂的粉丝她似乎只在电视上见过了。每个人追星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人喜欢大声地向世界宣布她们的所有权,有人默默在背后为偶像做着细微的事,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却足以感动自己,这本无可厚非,在追逐光芒万丈的偶像的道路上,也会与越来越好的自己迎面相逢。 演唱会的意义,一部分在于能见到歌手本人,还有一部分,是与现场千百人在歌里捕捉相同的感动,置身在同一个空间,无限接近歌手的内心世界。秦昊在唱到《谎话情歌》时,一句“我是个善良的人,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你也有颗温柔的心,我才会不顾一切地靠近你”,落下眼泪来,再没能接续唱下去,张小厚接过歌,替他唱完。陈升唱着“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我想这也是个谎。在无限的时间里,无边无际的宇宙里,每个人的存在都太渺小了,再耀眼的人,也是普通的。平凡人想要守住的幸福,简单纯粹,三两句讲得完的话,又有着它坚不可摧的力量。“只是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人,却有为你横冲直撞的心;连我这么一个普通人,都想要和你虚度光阴”,落泪时,我们怀着着平凡的自己,在那个瞬间,仿佛有了义无反顾的勇气,走到明天,走到你身边。“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看月亮一路爬上来,在头顶绽放着柔和的光光亮。而自在如风的少年,在遥远的舞台中央,笑容明朗,唱着动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