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凌晨周杰伦发了新歌，红遍社交网络。黄俊郎作的词受到好评，有人开玩笑说，只要不是周董本人作词，水准就有保证。这次最吸引我的一句歌词不是“我喜欢阅读她微醺时的眼眸”，也不是“一封封城市献给天空的情书”，是“文学家笔下的那一片海”。 古今中外，写过海的文学家不胜枚举。有人说歌词里的文学家是海明威，那片海是《老人与海》。今天我想介绍另一位文学家饶平如笔下的海，深深的相思的海。 相思始觉海非深 “相思始觉海非深”这句诗出自白居易的《浪淘沙·借问江潮与海水》，被饶平如写在为亡妻而作的《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扉页，美棠就是平如妻。 饶平如时常吹口琴，吹的是妻子以前很喜欢唱的《花好月圆》。他在书里写道，在那段一年只有一次探亲假的岁月里，每次回家过年5个孩字常常一面吃着花生瓜子，一面就高声歌唱起来，饶平如便拿出口琴给他们伴奏，洋溢的幸福总让邻居们非常羡慕。 2008年，妻子毛美棠因病去世。饶平如一度无所适从，在此前的几年里，他每天的生活重心便是照顾病重的美棠。治疗后期美棠需要每天进行腹膜透析，饶平如不放心请护工来做，就辞去工作全身心照顾妻子。他专程向护士学习专业医学技能，将家里的卫生间改装成治疗室，每天亲自给美棠做腹膜透析。然而天不遂人愿，病魔最终还是带走了美棠。2008年3月19日美棠走了，老人说抢救期间美棠偶然睁开眼看到了人群后的他，缓缓淌下一点眼泪。 人一下子空下来或许连心也跟着没了着落，为了排遣徘徊不去的伤感，他去两人之前一起去过的地方，到处走走看看，重温昔日的美好。故地重游一遍之后，他又拾起画笔，开始画两个人的一生。 在遇见美棠之前，饶平如曾经奔赴抗日战场杀敌，面对过命悬一线的瞬间。那时候的他内心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概也从未想过此后的人生里会生出这样漫长的爱恋和牵挂来。 Oh,Rose Marie,I Love You 1940年抗日战争进入第3个年头，时年18岁的饶平如报考了黄埔军校。他说自己从小热衷文艺，骨子里并不喜欢打仗。但那时的他血气方刚，也渐渐懂得国仇家恨，想要为国贡献一己之力。从黄埔军校毕业以后，饶平如加入了第100军63师任炮兵，与日军有过近距离交锋。那时他还没有认识美棠，家里也有兄弟可以照顾长辈，可以了无牵挂地放手一搏。在奋勇杀敌的同时，饶平如也做好了随时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1945年湘西会战的烽火硝烟中，饶平如亲历了身边战友被炮弹击中牺牲的惨烈时刻。在书中他写道：“忽然就在炮火声里，我开始静静地想，这里也许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吧。有蓝天，有白云，有莽莽青山，死得其所。”孙女曾经说他，对奶奶那么温柔和顺，在战场上却那么勇敢，好像是两个人。他回答道：是一样的，对祖国，对奶奶，都是因为爱。 不过平如与美棠最初的邂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浪漫传奇。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春，饶平如随父亲一同前往江西临川拜访毛家，随即便与毛家女儿美棠订了婚。两家人原本就是世交，这一场相遇虽是父母的安排，但平如与美棠两人之间，却互相产生了真切的好感。用今天的话来说，这大概便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了。“我毕竟碰到一个很知己的一个妻子，这个其实是父母之命，但是叫我自己去找一个，自由恋爱，不见得找得到。”饶平如在一次采访中说。英文歌《Rose Marie》是当年流行一时的曲子，羞于直接表达爱意的饶平如曾经在公园里唱过这首歌给美棠听。 假期结束后饶平如不得不再次回到部队，这次上路他带上了一叠美棠的照片，其后的两年，两人书信不断。直到内战开始后，饶平如不愿意中国人打中国人，随即申请调任参谋，又立即请婚假回家结婚，至此卸下战袍回归平民生活。婚后局势尚未稳定，为了谋一份工作夫妻俩辗转徐州贵州各地，也开始尝试五花八门的工作。生活虽然略显颠沛流离，但因为有爱情，两个人的小日子获得格外幸福。 无法实现的承诺 《我俩的故事》出版之后，老先生一直忙于接受各种媒体采访，有节目邀请他上舞台，老先生说他的梦想是为已故的妻子补办一次钻石婚纪念。 2014年，纪录片编辑室拍摄一部有关饶平如的短片，节目组陪同老人前往江西南昌，在两人60年前举办婚礼的江西大旅社为两位老人补办一次婚礼。临行前老先生想着妻子已经无法再亲自前往当年两人喜结连理的地方，他挑了一张爱人的照片，拿去冲洗店放大印出，带在身边一起过去。 “举行一下钻石婚，纪念一下六十年的这个过程，是实现我的一个承诺。我答应过她，我们讲过，我们六十年以后到江西去搞一个钻石婚，差五个月她走掉了。这是我终生的遗憾。” 钻石婚典按期顺利举行，江西大旅社已经变成了八一南昌起义纪念馆。 “我们两个人，还带着全家的孩子们，重游故地，回到我们当面结婚的礼堂上，我相信你在天上一定很高兴，我也是很高兴的。”也许这个场景早就已经在饶平如的心里演习过上百遍了，节目中他看起来并没有过分激动。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出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这是饶平如摘抄的警句，写在书上两人拍结婚照的图画旁边。当婚典上每个人都在为他的爱情感动的时候，是否有人懂得此刻的他，心被甜蜜和苦涩各自占去了多少。 见证爱情的柚子树 钻石婚典第二天，老人与子女一行离开南昌前往临川。那里是饶平如与毛美棠相识订婚的地方，也是当年柚子树的所在地。 60年前，刚打完仗的饶平如随父亲拜访美棠家，两人正式见面，父亲为美棠戴上饶家祖传的金戒指，便算完成了订婚仪式。那时的美棠热衷时尚，喜欢拍照，也会把自己满意的照片寄给未婚夫。在自家庭院柚子树下拍的照片成了家人往昔青春岁月的最佳见证。如今临川桥下河水依旧滚滚，桥上的人却已从当年的翩翩英俊少年变成耄耋之年的老人。 时过境迁，美棠家的老房子已经拆掉了。“虽然没有找到，但是来了之后也得到一个安慰。”老人这样对大家说。就在大家以为这次重访之旅要无功而返时，没想到柚子树竟然又奇迹般地被找到了。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真的是当年美棠家后院的那棵柚子树吗？ “是的，是这一棵。是的，是这一棵。很像的，就是这一棵。它是两个杈的，是两个杈的。”原本情绪平静的老先生，见到这棵当年美棠院子里的柚子树时，一下子扑到了树上，顿时泣不成声。“就是这棵树，拍了一张照片。”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项脊轩志》 饶平如90岁开始学着弹钢琴，希望自己能够亲自演奏美棠生前最爱的电影《魂断蓝桥》的主题曲。就像在《我俩的故事》扉页上写的那句诗，“相思始觉海非深”。饶平如说，海并不深，怀念一个人比海还要深。
